旅行与艳遇的错觉
平时对自己好些,旅行时就没那么神经质地恋恋不舍;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些,情妇就没那么大诱惑力了。——张佳玮
曲名:Suffering You, Suffering Me
艺人:Slow Club
专辑:Complete Surrender
年代:2014
风格:Indie Pop
介绍:温暖甜蜜的调调以及原汁原味的吉他弹奏仿佛一直离不开这种风格。团队成员Charles和Rebecca的声音也配合的相当不错,Charles纯真自然冷静的乐器包办以及Rebecca的美丽诠释让这对组合深受广大音乐者的喜爱,几场Live也足够的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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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fering You, Suffering Me》歌词:
Ever had your numbers called
Ever ran away, ever loved and lost it all
Don't you wanna say
And if you had, and if you had
The chance to run it all like you know it's meant
Would you roll a dice or sprint until the end
Pickled and soured, bruised and dry
That's the local way
Strange old flag, flying high
Don't know what to say
Just tip your head, just tip your head
And let us know your heart, beats like the rest
And we will roll around, and do our best
Painted girl, upon the wall
Covered carefully in Paraguay and Panama
You were the hourglass beauty queen
Just flick your hair, just flick your hair
And move your lips around, in the shape of words
That you knew before all of this
旅行与艳遇的错觉
文 / 张佳玮
旅行和艳遇有类似处:人都爱幻想,总指望出门旅行,在一段新旅途与新爱情里,发现另一个自己,偶尔还能发现人生的真谛,说不定还有个美女投怀送抱,解决大龄青年恋爱问题。早年间,世界还很广阔未知时,文艺作品都以此为例:堂吉诃德出门旅行,寻找骑士梦;意大利的民间故事里净是骑士出门,夜宿磨坊,品尝面包和女主人的滋味;梅里美以第一人称写旅游到西班牙时,听到了卡门的传说;夏多布里昂喜欢写主角去蛮荒地带,被美女倾心,被蛮族追杀;托马斯·曼的名作《死于威尼斯》里,功成名就但心灵老去的男主角,在去往威尼斯的旅途上,发现了值得自己爱慕至死、如仙似妖的美少年,于是延长旅途,然后以身殉情。
所以,人类很容易产生这一种情感,姑且叫作“旅行/艳遇尾声恐惧症”:你希望一段旅途永不结束,一段艳遇永不熄灭,一个众人欢饮的夜晚,可以通过无限换酒吧续摊,逼得天色永远不亮……
但这里面,有一点幻觉的成分在。
早在19世纪,巴尔扎克就写明白了:世上最奢侈的爱好,就是养个情妇。你可以让老婆带着孩子,在蜗居里吃糠咽菜,但必然不好意思驳回情妇的诸般要求:香车、钻石、天鹅绒饰物、鱼子酱、松露。跟情妇吃饭时,你掏给停车场小弟的袖子钱,可能都够老婆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这里有个美丽的悖论。不妨想一想:如果你把撒在情妇身上的钱用来和自己的妻子经营生活,让妻子可以远离柴米油盐,可以享用你给情妇买的香车、钻石、鱼子酱、松露、化妆品和阳光假期,情妇未必是妻子的对手——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外貌上。但有什么法子呢?男人还是抵不过情妇那种璀璨明亮的诱惑。
当然,现在不是19世纪,谈论情妇这行当难免沦为屠龙之技。但假想一下,把旅游当作一个美丽的情妇好了:
许多人爱旅游,其实是爱这一种状态:啊,开始旅游啦!好难得出门啊!我要过另一种生活!我要把工作都抛掉!要把平时攒的钱都用上!我要把日常对自己的压榨和抠搜,都在旅行中找补回来!
在旅行中,人就像对待情妇一般,因为过上了远离日常生活的另一种未知而新鲜的生活,于是格外慷慨,特别好奇,尤其大惊小怪,经常一惊一乍。你会更认真地去端详他乡的天空,而你在故乡可能从没注意过天空的颜色;他乡的狗都比较可爱,尽管你在故乡可能特别讨厌狗的味道;他乡的空气都那么沁人心脾,而家乡的空气,你从没仔细闻过;他乡的手工劣质小商品,颜色似乎都比家乡的鲜艳些,能让你情不自禁地抖出信用卡来。旅行就是这一种状态,仿佛情人眼里出西施,让人忍不住慷慨解囊。你会情不自禁地欣赏,甚至美化他乡。因为倘不如此,就对不住自己漫长的攒钱、酝酿、查攻略和期望,就像男人不好意思觉得情妇不漂亮,不然对不起自己偷偷摸摸抠出的、用来给情妇买化妆品的钱。
《罗马假日》里,赫本和派克成就了古往今来最老套但又最传奇的爱情;纳博科夫在用俄语和英文写作时不断讲同一个故事:他如何坐着俄罗斯的长途火车,去到海边的度假胜地,在金色的沙滩上遇到一个女孩子(在他早期的俄语短篇小说里,那常是个爱滚铁环的女孩子;在《洛丽塔》里,那是洛丽塔的前身安娜贝尔)。托马斯·曼的许多爱情发生于疗养胜地,《死于威尼斯》里,阿申巴赫在他的假期中遇到了那传奇美少年达齐奥。茨威格写过至少两个“我在度假时遇到有人和我倾诉他的假期爱情故事”的短篇。所以你看,所有人都把旅行当作爱情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就是爱情。
本雅明说,19世纪巴黎商人的爱好之一:将一切都涂抹上神话和诗意的灿烂色彩,然后去骗人(主要是女人)购买。欧·亨利的一个小说里,一个女店员愿意节衣缩食一年,换来在某豪华酒店的一周女贵族生活。与其说旅行比生活美满得多,不如说,是我们在试图让假期比生活更美满,所以旅行和梦不一样。做梦,你不知道何时醒来;旅行,你知道它何时结束。旅行是一种短暂的、浓缩了的生活,另一个人的短暂天堂。而旅行的尾声,就像离开情妇回归家庭,意味着:哎呀,我又要回去工作了,又要朝九晚五了,又要回到那种抠搜省钱的日子了!因为结束的阴影和绝望感如此浓烈,所以在旅行里,一切都迫不及待。《死于威尼斯》里阿申巴赫爱上达齐奥后死去了。《洛丽塔》里安娜贝尔也很快病死了。旅行的结束等于重回现实,等于一种浪漫生活的终结,等于离开情妇回到妻子身边。而这种“终于还是会回到日常生活”里的苦闷,就像橘子汁里的涩,只会让甜来得更浓烈些。所以旅行里的阳光、果汁、单车、刺得人脖子发痒的草坪、海、风筝、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贴着礼物标签的CD、游泳池旁边的树影、平时根本来不及一口气读完的书,一切都带着爱情的颜色,比平时的风景美好得多。
当然,去掉“旅行=情妇”的仓促又浓烈的幻觉,也有人会相信:“旅行时,的确可以见识各类新的东西。”但这里有另一个常见的悖论:你特意跑去旅游的陌生城市、搜着店名去排队的名吃、朋友那里借来的书,你会格外熟悉;自己所处的城市、小区后门外的小吃、已经买来摆在书架上积灰的书、已经在身边很久的人,你反而会想不起。太多人,通过各类旅行指南,对巴黎、伦敦、东京、上海了如指掌,可是对自己城市的历史、传奇和风貌却不加注意。
因为人类,多少总是存着这种心思:放在身边的,随时都能观赏,所以还是先瞻望远处好了,身边的东西下次再说,下次再说……于是很多时候,就这么下次再说,终于错过了。
《笑林广记》里说,某老头子意图扒灰,儿媳妇害怕,找婆婆诉苦,婆婆让媳妇躲了,自己睡在媳妇的床上。是夜,老头子果然摸上了儿媳妇的床,还兴高采烈。婆婆道:“老杀才,换了张床,怎么就这般高兴起来?”
旅行和艳遇就像这个未遂的扒灰故事。在旅行中,人和风景都没变;在艳遇中,可能一见钟情也只是被安排好的狩猎活动。许多美好的幻觉,只因为换了张床、换了个心情而已。但就因为躺在了旅行和艳遇构成的另一张床上,所以旅行与艳遇中的人会更敏感地欣赏周围,对自己更加慷慨,于是就格外“高兴起来”。
如果尝试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些,不总指望着把好好享受的希望寄托在别处、未来和旅途上;如果对自己日常生活的爱侣好一些,不总指望着命运给你埋伏着许多段一见钟情,那以后,到旅途末尾,你想到要回归家庭和日常生活时,便会少些恐慌,而会一边听歌,一边想象回家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吃热腾腾的早饭,旅行、艳遇或者一切“换了张床,就高兴起来”的幻觉,会不再那么富有罪恶的诱惑力。简单说来,无非是:平时对自己好些,旅行时就没那么神经质地恋恋不舍;对自己身边的人好些,情妇就没那么大诱惑力了。道理无非这么简单,晏殊很早就写了: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本文摘自张佳玮《我这个普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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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的视野越来越宽了,这片是荒诞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