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摇滚精神并不会死亡,它一定会在哪一个春天卷土重来
文章摘自白岩松《痛并快乐着》
音乐历程:从现实中逃离的方法之三
▽崔健的一无所有和我的大学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想和摇滚脱开干系那是不可能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在中国,摇滚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为抒情、颂扬、流行、麻醉之后就注定是呐喊出一代人的声音,恰到好处,摇滚从《一无所有》中走出了。
崔健在工人体育场第一次唱出《一无所有》的那个历史时刻,我本该在现场,当时我们几个人从学校赶到现场,可在工体门口,看到了我们另外几个同学,手上的票显然不够,总得有人忍痛割爱,最后是我这个音乐迷和另外几个同学发扬了无私奉献的精神起身返回学校。
然后一直后悔到今天,这就是做好人的代价。
同学们回来就开始兴奋地议论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我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很快地,一些这样的歌曲来到了我的眼前,崔健的《一无所有》和《不是我不明白》快速地在校园中流传,我自然是推销这些歌曲的积极分子,由于当时广播学院的广播站由我们几个人主持,因此隔三差五,全校的学生就会在崔健的歌声中进午餐和晚餐。
很自然的,崔健成了我们当时的英雄,各种版本的崔健故事在我们中间流传,利用广播站的条件,我还费了很大的周折给崔健打了采访电话,放下电话,那种激动的感觉持续不停。崔健当然记不起那采访电话了,但对于我来说,那个电话却很难忘,以至于很多同学会追问我电话采访中的细枝末节,让我很是得意了一阵。现在回头看,那一段崔健热,也正是我们这代人追星的时代。但更重要的是,在崔健的摇滚乐中,我们听到了我们自己心中的声音。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年少却学着别人的腔调说话,用别人用滥了的词,有怀疑,有愤怒,有希望,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但听到崔健的音乐,我们知道,我们终于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语言,我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发言,我们和崔健虽不能算是太近的一代人,但彼此的灵魂在废墟上终于独立站起,这一点都是共同的,于是我们就注定了和摇滚的血脉相连。
▽火爆的轰动,然后是短暂的热潮
毕业后到报纸工作,等于有了自己的阵地,摇滚则不仅仅是欣赏还成了一种责任下的推广。不管黑豹和唐朝最终出了多少盘专辑,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的第一张专辑的震撼力才是最大的。听着黑豹和唐朝,在笔下写着有关的文章,然后在报纸上登出来,一段时间里我自己竟有了摇滚圈中人的感觉,因为我觉得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内心深处是一样的呐喊和渴望改变。
唐朝录制他们第一张专辑时,我一直在现场,由于我的朋友替他们当助理录音师,因此整个录制过程我印象深刻,几个长发的青年很健康很投入很有激情地做着他们的音乐。于是我知道,我必须支持他们,写文章,拿他们的歌曲小样在电台节目中做推介。还好那是一段属于摇滚的年代,从崔健到唐朝、黑豹到更多的摇滚乐队,曲折的创业之路被执著的人们艰难地走出,一种新的声音在一种新的状态和新一批人的推动下发出了。
然后摇滚在不正当地压抑下很火爆地轰动着。几年的工夫,热潮过去了。
▽摇滚精神一直都没有死亡
很高兴,自己能和中国的摇滚一同成长,今日的摇滚不象最初时那样让人热血沸腾,但众多的乐队仍在生存状态的艰难中坚守着一种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在商业包装下的流行歌坛不易见到的。
摇滚不象有些人想像的那样反动和具有破坏力。好的摇滚是一种有责任感的音乐,他们象这个社会的清醒者,永远不会对现状满足,在他们的头脑中,前面永远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今天的许多东西是应当改变的。做摇滚的大多是理想主义者,也正因为他们的理想主义,他们是痛苦的,很少被人理解。于是一些让我们更不理解的丑恶行为,比如吸毒等等就在他们中间出现了,但当我看到他们中的有些人和这些行为沾边时,我看到更多的是他们痛苦后的脆弱。
而在同时,摇滚乐又是真实的,当周围的人们虚伪的风花雪月时,摇滚乐直面着并不乐观的人生,说着真话,唱着真实的心情,这种真实在实话难说的时代中如何珍贵,我们自然知道。
千万别忘了感谢他们,他们总是在努力唱出一代人的声音,唱出阳光灿烂下的一种怀疑,唱出明天应该更美的一种希望,唱出外表疯狂而骨子里却很执著的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与其说他们是在破坏不如说他们是想在破坏中建设。
当然,以上说的都是优秀的摇滚乐,然而现如今,摇滚乐正快速地流行化、商业化,哥哥妹妹的相亲相爱也成了摇滚的内容。我悲哀于这种变化,但当我想到“诗人已死“,摇滚的局部下滑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更何况在这种商业化的背后,我仍然清晰地看见,真正的摇滚仍在夹缝中顽强地生长,我就快乐地知道:摇滚精神并不会死亡,它一定会在哪一个春天卷重来。
我猜想,我和我的很多同龄人,摇滚精神已经深入骨髓,虽然不会拿起贝司、吉它或是敲鼓的木棒,但我们正在另外的舞台上摇滚着。因此我一直觉得,虽然摇滚世界里有歌者有听者,但有缘聚合在一起的人们,心灵是相通的,我们不过是不同舞台上的呐喊者而已。
我悲伤的看到 ,昨天的摇滚已被今天软沓沓的流行小曲取代,
摇滚不死,永远不会。